殷张氏迟疑片刻，轻摇了摇头：“还是云姑娘提醒了我。”
还未等云姝有所反应，殷张氏就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：“虽然脸上还有些许尘土可作遮掩，但总不能一直这般模样见人，待云姑娘将脸上的尘土洗净，可能旁人仅凭这张脸就能看出云姑娘是女儿家了。”说时，已拿起梳妆台上的丹脂盒打开，用食指抹了些涂在她擦得比较干净的右脸颊上，直到将一半下颌涂完，殷张氏才停手。
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，她拿过云姝还挂在肩上的包袱，将几张银票和那盒丹脂放在了里面才还给她：“云姑娘，殷家上下的命运可就在你一个人手上了。”
虽然心中仍有担忧，但对方是她的长辈，而且如果殷家上下入狱，她也无法完成父亲遗愿。念及此，她终究还是点头。
殷张氏带着她到厅堂时，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方举着那卷明黄色布帛的官差，这才知道之前这些官差凶神恶煞地踹门居然是为了征兵。
今上还真是……云姝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话来形容那位自登基后，风评就不太好的年轻天子。
“大人，这是妾身妹妹刚归家的小儿子，名唤殷云，望大人帮忙托人照顾着些，妾身与妹妹感激不尽。”殷林氏说着就悄悄将一张银票塞到了官差头子手里。
那官差眼神向手里一瞥，边神色如常地将银票收好，边将手中的布帛背在身后，转头打量了会儿云姝，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：“这不是能找出个像样的人来吗？非得让老子给你们动真格的。走吧小子！”
云姝不太喜欢这个粗声粗气又蛮横的官差头子，但碍于殷家的命运，面上也没敢直接表现出来，只是看了殷林氏和殷张氏一眼，默默地跟着那群如蝗虫过境的官差出去了。走出殷府大门时，她随手摸了一下腰间，却发现原本被她收在这里的玉佩不见了，回想起来可能是那时不小心落在了厢房，不禁有些焦急地跑上前跟官差头子说明情况给她点时间回去找。官差头子刚收了殷家夫人的银票，自然不好拒绝。
然而当云姝路过厅堂时，却听到半掩的门内传来殷林氏的声音：“一看就是不知从哪儿跑出来、举止粗鲁的野丫头也想嫁给泽儿，老爷定下的这门亲事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。”
“还是姐姐聪明，临时想出计策将人打发走了，还暂时解了殷家的灾劫。说起来，老爷在临终时还要特意提起这门亲事，姐姐这样做不怕老爷的亡灵不能安息吗？”随声附和的殷张氏语气里还带着些嘲讽意味。
殷林氏冷哼一声：“死都死了，怕什么？我只怕我儿和那个野丫头成亲后，真的会听老爷的话，离开长安跑到塞外生活，我怎么可能让泽儿去受那种苦，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，越老越糊涂。”
云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方才还那样诚恳地求她帮忙的妇人转眼间就视她如敝屣。她只知人心复杂，没曾想这脸变得也快。她这两位舅母一个心机深沉，一个演技精湛，都不是好相与的，现在看清楚了也好。只觉得有些茫然，说是失望，也不尽然，毕竟只是一家二十年也不曾有过联系的亲戚。这样想着，她便绕过厅堂往之前的厢房去了。
在梳妆台下找到玉佩后，她尽量避开殷府的人往大门去，却还是遇上了老管家，老管家只是看着她叹了一声气，将一个墨色荷包放在她手上：“云姑娘有生命之虞时可试着吹响荷包里的骨笛。”
云姝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，打开荷包看了眼，这支骨笛打磨得很精致，似是用驼骨制成，却比一般的骨笛还要细小，抬头时，老管家已经不见了。走出殷府大门，官差头子已经领着下属离开了，只留下一名等在门外带她到京郊外的营地登记。
登记完后，那名官差又带着她去领了衣物和用具，将她带到营帐才离开，那万分谨慎的样子像是生怕她半路跑了。
云姝如释重负地将包袱扔到自己的铺位上，趁着现在营帐里没其他人，赶紧换好衣服将玉佩放在那个墨色荷包里系在腰间。又担忧包袱里的银票和丹脂盒，于是将这两件东西也一并拿出放到荷包里，这才放心将包袱重新掩上。好在她此次到长安城来，带的换洗衣物全是男女皆可穿着的圆领袍，故而包袱里的也没其他东西需要处理了。
将包袱扔到床头时，一个信封从里面漏出来掉在地上。她将其捡起，不禁皱了下眉，信封里正是父亲与舅父约定的那纸婚书，可她此次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，连殷泽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被带到了这里，可谓世事难料。
上了战场，她怕是没命再回长安了……之前点头的时候脑袋一片混乱，竟没想到这点，实在愚蠢。
她颇有些懊悔地咬了咬下唇，不过既然殷家两位夫人是那样的人，这亲成不了对她来说可能也是好事一件。这样想着就要将婚书放回到包袱里，营帐的帐帘却在这时被人从外掀开：“诶嘿，这顶营帐里真有个人，孟兄弟你还真是在世诸葛。”说完，那人就大笑起来。跟在身后的人也跟着笑了两声：“其实小弟只是在登记时看了一眼册子，自然知道你我二人要住的营帐已被另一位朋友‘捷足先登’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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